第二章：荒原异变

下坠的过程，远比攀爬更令人窒息。

深渊的瘴气并未完全散去，只是被撕开了一道通往更深黑暗的裂口。越往下，那股令人灵力凝滞、骨髓发寒的诡异波动就越发强烈。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和一种难以形容的、仿佛金属锈蚀般的腥甜气味。光线在这里被彻底吞噬，只有上方遥远的裂口透下一点微弱的天光，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，如同巨兽口中参差的獠牙。

韩绝小心翼翼地攀附着塌陷形成的、极其不稳定的陡峭斜坡。脚下不时有松动的石块滚落，无声无息地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，连一丝回响都没有。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，不是因为恐惧——尽管恐惧如同跗骨之蛆——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、更原始的悸动。那股来自深渊核心的波动，像冰冷的潮汐，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身体，每一次冲刷，都让他体内的灵力如同受惊的鱼群般乱窜、刺痛，但同时，他生命本源深处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之共鸣，产生一种微弱的、带着灼痛感的…渴望。

这感觉诡异而危险，却像黑暗中的唯一灯火，吸引着他不断向下。

不知爬了多久，周围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，连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霜。岩壁的触感也发生了变化，不再是粗糙的砂石，而是一种冰冷、坚硬、表面异常光滑的暗沉物质。韩绝用手指触摸，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、仿佛能吸走热量的寒意，同时伴随着微弱的麻痹感。这就是塌陷区边缘裸露出的那种未知物质。

他抬头望去，上方的裂口已经缩成一个小小的、惨白的光点。四周彻底陷入一片死寂，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停滞了。只有那股源自地心的、冰冷死寂的波动，如同活物的呼吸，稳定而持续地脉动着。

终于，他的双脚触到了相对平坦的地面。脚下同样是那种冰冷的暗沉物质，坚硬无比。他点燃一根随身携带的、用特殊耐燃树脂制成的简陋火把。微弱的火光摇曳着，仅仅照亮身周几尺范围。

眼前的景象，让韩绝瞬间屏住了呼吸。

他置身于一个巨大的、半球形的空间。穹顶由那种暗沉物质构成，光滑得如同镜面，倒映着下方跳跃的微弱火光，形成无数扭曲晃动的影子，显得格外阴森。空间的中心，并非他预想的深坑底部，而是一片破碎狼藉的废墟。

断裂的巨大石柱，倒塌的、风格迥异于任何已知修真文明的建筑残骸，散落满地。这些残骸同样由那种暗沉物质构成，表面布满了复杂而扭曲的纹路，那些纹路并非雕刻，更像是天然生成，又或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侵蚀烙印而成。火光扫过，纹路似乎会微微蠕动，带来强烈的视觉不适感。

这里，似乎是“噬灵荒原”古战场遗迹深处，一个被埋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代建筑核心区域！而之前的塌陷，正是撕开了覆盖其上的厚重岩层和战场遗骸！

那股致命的波动源头，就在这片废墟的中心！

韩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压抑，一步步朝着废墟中心走去。火把的光芒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无比渺小。脚下踩过破碎的暗沉石板，发出空洞而清晰的回响，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。

越靠近中心，那种灵力被排斥、被侵蚀的刺痛感就越发尖锐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体内乱刺。但同时，生命本源深处的那股灼热的渴望也越发强烈，几乎要压过理智。他的呼吸变得粗重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，一半是寒冷，一半是源自未知的、巨大的压力。

终于，他看到了。

在废墟最中心，一个由断裂的巨大石柱环绕的祭坛状平台上，悬浮着一块东西。

那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的晶石。

但它的形态，颠覆了韩绝对“晶石”的所有认知。

它并非规则的几何体，更像是一团凝固的、不断变幻形态的粘稠黑暗。表面并非光滑，而是布满无数细小的、不断开合、仿佛在“呼吸”的孔洞和扭曲蠕动的纹路。它本身似乎不发光，却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，在火把的映照下，呈现出一种绝对的、令人心悸的“空无”感。那股冰冷、死寂、排斥一切的波动，正是源源不断地从它内部散发出来！

异道晶石！

韩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，尽管他从未见过，也未在任何典籍中听闻过这种东西。它散发的气息，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，是纯粹的“异类”。

火把的光芒在靠近晶石数尺范围时，骤然黯淡下去，仿佛光线本身都被它吞噬了。韩绝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颤栗，那是生命体面对某种终极的“非存在”时的本能恐惧。理智在疯狂尖叫，催促他立刻逃离！

但身体却背叛了理智。

他体内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灼热渴望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！仿佛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，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、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他，向前迈步！

一步，两步…

他距离那悬浮的异道晶石越来越近。晶石周围的空间似乎都发生了轻微的扭曲，光线折射出怪异的弧度。那股冰冷的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水，冲击着他的身体，皮肤表面开始传来针扎般的刺痛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、看不见的利齿在啃噬。

“呃啊…” 韩绝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，身体摇摇欲坠。体内的灵力彻底陷入死寂，仿佛被冻结。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这诡异的晶石强行抽取、同化！

就在他意识模糊，几乎要被那冰冷的“空无”彻底吞噬时——

“咔嚓！”

一声极其轻微，却如同惊雷般的碎裂声响起！

悬浮的异道晶石表面，一道细微的裂痕骤然出现！紧接着，如同连锁反应，细密的裂纹瞬间布满了整个晶石表面！

“嗡——！！！”

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千百倍的、无法形容的磅礴波动猛地爆发开来！

韩绝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！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，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！他重重撞在后方一根断裂的暗沉石柱上，剧痛席卷全身，喉头一甜，鲜血喷涌而出！

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，借着晶石碎裂瞬间爆发出的、短暂而诡异的幽暗光芒，他看到：

那块布满裂痕的异道晶石，如同被引爆的核心，猛地向内坍缩！随即，化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、仿佛能撕裂空间本源的漆黑流光，无视了所有距离和阻碍，直直射向他倒飞的方向！

快！快到超越了他的思维极限！

“噗！”

一声轻响。

没有剧烈的冲击，没有爆炸。

那道漆黑流光，如同归巢的倦鸟，毫无阻碍地、精准地没入了韩绝的胸膛！

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冰寒刺骨又灼热如岩浆的恐怖洪流，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！仿佛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同时扎进骨髓，又仿佛体内被强行塞入了一颗即将爆发的冰冷恒星！

“啊——！！！”

韩绝的意识被无法想象的剧痛彻底撕裂，发出了一声非人的惨嚎。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内部开始崩解、融化、重塑！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、哀嚎、被那股狂暴而陌生的力量强行改造！

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扭曲的、难以名状的色彩漩涡所充斥。无数破碎的、无法理解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，疯狂涌入他即将崩溃的意识：

扭曲旋转的星空…断裂的巨大锁链…枯萎的、贯穿世界的巨树…燃烧着诡异黑焰的破碎大陆…以及一双双…隐藏在无尽黑暗帷幕之后、冰冷俯瞰的、非人的巨大眼眸…

最后残存的意识，捕捉到一个冰冷、机械、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低语碎片，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：

“…载体…适配…初始化…侵蚀…开始…”

随即，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。

韩绝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冰冷的暗沉地面上，胸膛处，衣服破开了一个小洞，皮肤表面没有任何伤口，只有一片极其黯淡、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着的黑色印记，正悄然隐没下去。

死寂的废墟空间里，只剩下那股令人心悸的波动余韵在缓缓消散，以及韩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。

异道晶石消失了。
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个被强行塞入了“异数”的、濒死的散修。

荒原的异变，才刚刚开始。而韩绝的命运，或者说，他作为“载体”的宿命，已被彻底改写。